受訪專家：
首都醫科大學北京中醫醫院副院長王笑民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世紀壇醫院胃腸外科主任石漢平
南方醫科大學腫瘤中心主任、暨南大學附屬復大腫瘤醫院腫瘤內科首席專家羅榮城
近日,權威醫學期刊《美國醫學會雜誌·腫瘤學》刊載的一篇文章引發軒然大波。研究指出,中草藥、維生素、鍼灸、太極、冥想、營養等補充療法,不僅無益於癌症治療,反而會增加死亡風險。這個研究也由此帶出了不少“癌症補充療法無用”的論調。
補充療法給癌症治療帶來風險
補充療法全稱是“補充與替代療法”,指獨立於現代醫學之外的多種保健、治療體系或方法,包括獨立醫學(順勢醫學、中醫學、印度醫學、瑪雅醫學等)、天然產品(營養補充劑、草藥、益生菌食品等)、精神和意念療法(催眠、祈禱、音樂療法、冥想)、手法治療(包括脊柱調整、按摩療法、鍼灸、推拿等)、能量療法(太極、氣功、瑜伽、電磁療等)。
早在上個世紀末,美國就注意到補充醫學的飛速發展。1992年,美國設立了補充與替代醫學辦公室,1998年升級爲國家補充與替代醫學中心,成爲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27個研究中心裏發展最快的機構。近些年,美國患者的醫療負擔也在加大,補充療法既經濟又方便,成爲常規治療外最受歡迎的選擇。全球48%～88%的癌症患者使用過補充療法,2/3的人相信它會延年益壽,1/3希望它能治癒疾病。
補充療法的安全性和有效性一直是學術界爭論的熱門話題。然而,近日美國耶魯大學做出的上述研究,給出了令人吃驚的“答案”。作爲前瞻性和觀察性研究,研究者選取了2004～2013年美國國家癌症數據庫中190萬個病例,主要涉及乳腺癌、前列腺癌、肺癌和結直腸癌。根據患者年齡、臨牀分期、合併症、保險、種族、診斷年份、癌症類型等方面,對比分析了補充療法與癌症存活率的關係。結果發現,與接受標準治療的患者相比,使用補充療法的患者5年生存率總體較差,死亡風險是普通患者的2倍。
研究者認爲,使用補充療法後的延遲標準治療或拒絕標準治療,可能是死亡率翻倍的主要原因。數據顯示,使用組中,7%拒絕手術,34.1%拒絕化療,53%拒絕放療,33.7%拒絕激素治療;而對照組分別爲0.1%,3.2%,2.3%和2.8%。研究也提到,如果排除這些因素,補充療法和癌症生存率沒有什麼相關性。
理性看待研究成果
中醫在癌症補充療法中佔有重要地位,該研究也因此成爲一些人否定中醫治療腫瘤的依據。不僅中醫“惹禍上身”,與腫瘤治療相關的營養補充、運動調節等方法也遭到質疑。對此,多位專家表示,如果因使用補充療法而拒絕標準治療,確實會影響療效,但該研究還存在諸多不足,需要理性看待。
本身存在侷限性。南方醫科大學腫瘤中心主任、暨南大學附屬復大腫瘤醫院腫瘤內科首席專家羅榮城表示,該研究存在一定的侷限性,不同的文化背景可能會得出不同的結果。研究者也承認,補充療法的使用和癌症死亡率之間並非“強關係”。由於缺少補充療法的類型和總數信息,不能評價任何特定類型的補充療法與生存率的關係。尚不清楚的還有:是癌症晚期促使患者選擇補充療法,還是因爲使用補充療法導致患者篩查或診斷的延遲;可能影響生存的不可測量因素,如非癌症相關共患病、體質指數、吸菸史、疾病負擔等數據。
未體現常規治療的副作用。在羅榮城看來,該研究還缺乏常規治療的毒性作用信息。他舉了兩個例子:電影《我不是藥神》中用於治療慢性骨髓性白血病的藥品“格列衛”,按照標準化治療,每天至少要服用400毫克,但是有的病人摸索出每天服用100毫克,也能控制住病情,生存期和生活質量很好;有的病人採用標準放化療,反而出現四度血液毒性,沒多久就去世了。所以說,病人實際情況的複雜性,有時難以用統計學方法反映,這種調查數據的來源和採集都非常難,最後的結論也可能難以令人信服。
中醫治療腫瘤效果毋庸置疑。“這種研究結果並沒有針對性。”首都醫科大學北京中醫醫院副院長王笑民表示,大量臨牀研究證明,中醫藥治療癌症及其併發症有顯著療效,與現代治療相結合不僅提高局部腫瘤的控制效果,還能有效保護機體的生理功能,在癌性疼痛、放化療毒副反應、乳腺癌術後上肢淋巴水腫、癌因性疲乏、腫瘤相關抑鬱症等方面都有很好的療效。手術、放療、化療及靶向治療等現代腫瘤治療方法,在殺傷局部腫瘤的同時,會對患者的整體生理功能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傷,既“治病”又“傷氣”。中醫治病講究辨證論治,強調患者整體功能,通過調整人體的陰陽平衡,達到穩定內環境、提高免疫力、控制癌進展的目的。中西醫聯合治療腫瘤是整體與局部治療方法的完美結合。2017年11月,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美國國家癌症研究所分別組織了關於腫瘤補充和替代醫學治療研究、腫瘤鍼灸治療的討論會,併發布白皮書,肯定了補充療法在臨牀腫瘤治療中的重要地位。
任何療法都不能忽略營養。“腫瘤治療是綜合治療,不能單打獨鬥。”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世紀壇醫院胃腸外科主任石漢平表示,約40%～80%的腫瘤患者存在不同程度的營養不良,約20%的惡性腫瘤患者死於營養不良。癌症是一種消耗性疾病,腫瘤細胞會爭奪體內營養物質,使得生化代謝異常,自體蛋白丟失,如果攝入不足會加劇營養不良。大量臨牀實踐證明,營養不良的腫瘤患者對放化療及手術的耐受性下降,對治療不敏感,併發症或毒副反應更多,術後5年生存率更低,生活質量差。因此,腫瘤治療過程中,營養支持必不可少。
羅榮城補充道,除了必要的營養治療,維生素補充也並非一無是處。近年來,醫學界發現維生素好比“神藥”阿司匹林,有很多潛在療效。例如,流行病學研究顯示,維生素D不足與多種腫瘤高發、預後較差顯著相關;不提前補充葉酸和維生素B12,培美曲塞的化療效果會大打折扣。
精神及運動療法不可忽視。任何疾病的治療都不能迴避精神的干預作用,腫瘤也不例外。很多研究證實,音樂康復操和太極有氧組合運動在增強患側上肢肌力的同時,還能增強乳腺癌患者的康復效果。北京大學腫瘤醫院研究顯示,團體心理治療能夠改善胃癌患者的生活質量及焦慮抑鬱情緒,促進康復。使用正念減壓的方法,大大減輕了惡性腫瘤患者的癌因性疲乏程度。
西醫爲主,中醫爲輔
相比現代醫學,補充和替代醫學注重個體化治療、整體治療、保健、自愈、營養、預防及精神等。專家一致認爲,癌症治療應堅持“西醫爲主,中醫爲輔”,任何只相信其一的方法都是錯誤的。
現代療法仍是一線武器。羅榮城說,不要把某種補充療法誇大,也不要把某種主體治療渲染太厲害。比如,某種分子靶向藥上市後,不少病人超說明書使用,療效還沒看到,副作用倒出來了。石漢平認爲,營養支持的目的不是治療癌症,而是糾正營養不良,改善機體功能和生存質量,提高患者對抗腫瘤治療的耐受性,減少不良反應。手術、放化療或分子靶向治療等手段纔是治療腫瘤的一線武器。一些患者聽信謠傳,只吃中草藥或用偏方,最終只會耽誤治療。
不要摒棄傳統療法。王笑民表示,中西醫治療腫瘤各有優勢和侷限,要優勢互補。在預防方面,中醫藥對肝硬化、萎縮性胃炎、宮頸糜爛等癌前病變有效;針對進展期腫瘤,中醫藥與現代治療相結合能增效減毒;針對晚期腫瘤,中醫採用扶正與祛邪相結合的藥物配伍,起到減輕症狀、延緩發展、延長生命的作用;針對康復期病人,中醫藥能夠起到維持陰陽平衡、穩定體內環境、減少復發轉移的作用。
遵循正規醫生的醫囑。導致補充療法和癌症死亡率直接相關的是患者治療行爲的改變。王笑民指出,放棄標準治療是不明智的,建議患者選擇正規的中西結合醫院腫瘤科大夫,遵從科學權威的醫囑。羅榮城強調,醫生要根據患者情況,及時調節治療方案,警惕醫療本身的副作用,防止過度治療。
適當採取養生療法。羅榮城指出,有些補充療法可以遵醫囑,有些療法卻無醫囑可遵,如打太極、冥想等。建議根據自身情況,量力而行,防病強身。遵循健康的生活方式也很重要,規律作息,不抽菸喝酒,均衡飲食都是最基本的健康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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