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海島遊,沒想到變成一場生離死別”。7月5日,兩艘載有122名中國遊客的船隻在泰國普吉島附近發生傾覆事故後,搜救行動一直牽動着無數國人的心。事故發生後,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作出重要指示,外交部和我駐泰國使領館要加大工作力度,要求泰國政府及有關部門全力搜救失蹤人員,積極救治受傷人員。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也作出批示,要求全力搜救我失蹤遊客、救治傷員,妥爲做好善後工作。中國駐泰國使領館第一時間啓動應急機制。9日,泰國總理巴育赴普吉島搜救指揮中心,發表講話強調“泰中一家親”,並要求徹底追查涉事者責任。
截至12日下午記者發稿前,此次沉船事故遇難者遺體已全部找到,中國遊客遇難人數定格在47人。對這次傷亡慘重的旅遊安全事故,泰方表示“傷亡之大出人意料”,但承受巨大痛苦的,卻是一個個悲痛欲絕的中國家庭。在這場災難中,我們除了深切哀悼遇難者外,也被倖存者表現出的對生命的敬重而感動。
用生命詮釋“我愛你”
河南情侶張皓峯和孟影經歷了這個驚心動魄的時刻,這次出遊是他們的婚前旅行。兩人手牽手上船後,本想小憩一會兒,但不一會兒烏雲密佈,風浪甚至有幾層樓高,船搖晃得非常厲害。人們開始驚慌失措,尖叫聲、求救聲充滿船艙……
看到救生船趕到,張皓峯拉着孟影遊向救生船,並將女友奮力推上船。當他準備上船時,看到一對落水的老夫婦在水中掙扎,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衝浪板讓給了老夫婦,並用盡全力將他們推上救生船。
此時,救生船已滿員,正緩緩離開。張皓峯只能眼看着女友離開,女友在救生船上邊哭邊喊他的名字。那一刻,他們都不知道,今生還能否再相見。張皓峯不斷告訴自己,爲了女友一定要撐下去。
藉助一個浮球,張皓峯在海上漂浮了整整一夜,多少次大浪沒過他全身,他一次又一次憑着意志,探出頭來。由於一直泡在水裏,他的身體逐漸有些浮腫,水母將他身體蜇傷,疼痛和疲憊讓這個硬漢也有些撐不住了。但他知道,未婚妻孟影還在岸上等待着他。
就這樣,張皓峯強撐着精神,漂浮中他遇到另一位溺水的男士。張皓峯把浮球交給對方,拖着他一起順水游到附近的海島。經過12個多小時的等待,7月6日凌晨,張皓峯及這名男子被漁民發現才獲救。在岸邊焦灼等待的孟影得知男友平安歸來,一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經歷驚魂事件,孟影自豪地稱男友爲“英雄”。
對不起,沒能帶你上岸
25歲的譚昕妍是一名幼師,原本第二天她和同伴要離開普吉的,沒想到噩夢降臨。當天氣突變,雨水不斷敲打着船側的玻璃窗時,船開始劇烈搖晃,有人甚至摔倒了。譚昕妍說,當時她聽到有人問,“船什麼時候能到達岸邊?”得到的回答是“現在不是能不能到岸的問題,而是安不安全的問題。”此時,船上已經有人開始發救生衣,人羣開始往門口涌去。譚昕妍和同伴拉着手也往門口走去,但距門口一步之遙時,倉內玻璃不堪海水重壓爆裂,水一下子涌了進來,她和同伴瞬間被衝散,沉入水中。當譚昕妍再睜開眼睛時,她已經漂在水面,而船已經完全沉沒,身邊都是漂浮着的人。“你們還好嗎?”一直抓着救生衣的譚昕妍大聲地問,但她剛開始還能聽到周圍人的喘氣聲,之後便沒了動靜。
入夜後,已經絕望的譚昕妍放棄掙扎,她抓着救生衣躺在水面,隨着海水漂流,身邊隨時有漂過的遺體。又累又渴的譚昕妍爲了保存體力,鼓起勇氣開始在遺體身上的包中尋找食物。“我抓來抓去,到
最後只抓住一個人,我們倆一起漂了很久。在她身上我找到一瓶水,喝了一口”。這口水成了她當晚第一次得到的補給。周圍一片漆黑,譚昕妍特別害怕,她緊緊抓住這名遇難者的遺體,並決定把她帶上岸。“我還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小姐姐’,我一直跟她說着話,心裏也就不覺得那麼害怕了。”
當晚,譚昕妍遊一段就喊有沒有人,但身邊漂過去的除了屍體還是屍體。“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睡覺,如果睡覺的話,可能嗆水就死掉了。”譚昕妍一直拉着“小姐姐”往小島或有燈光的地方遊,可她怎麼努力也沒游過去。“我跟她說,是不是我們兩個一起遊阻力太大了,我再試一次,如果還是遊不過去,我只能放開你了。我就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我就跟‘小姐姐’說了聲‘對不起’,放開了她身上的帶子。”
在海上漂了20多個小時後,譚昕妍終於看到了一艘船。她放開喉嚨大喊“救命”,遠處那艘泰國軍方的小船慢慢靠近,有人向她拋出一個救生圈,把她拽上了船。
一家人剎那間陰陽相隔
突然降臨的災難讓一些家庭支離破碎,經歷着天人兩隔的絕望。57歲的鄭蘭慶來自浙江,是泰國普吉島翻船事件的倖存者之一。當他在醫院漸漸緩過來時,噩耗卻接連而至。鄭蘭慶妻子的遺體照片最先傳來,隨後女兒一家三口遇難的照片也陸續傳來……
這次是女兒精心策劃的旅遊,五口之家其樂融融去泰國度假,一路上充滿歡聲笑語。皇帝島是他們此行最後一處景點,他們一起登上從皇帝島返回普吉島的遊船,沒想到,剎那間陰陽相隔,只剩下了鄭蘭慶一個人。他的手一直按着自己的胸口,心痛到說不出話來,久久地呆坐在醫院裏。“(海水泡得)難看得不成樣子,”鄭蘭慶搖搖手,眼淚早已經流乾。
鄭蘭慶回憶,浪頭突然打來時,他和妻子立即向船邊走去,緊隨丈夫身後的妻子在船體顛簸的過程中倒地受傷。巨浪狂襲之際,船體早已不支。情急之下,鄭蘭慶拉着妻子從船艙往外走,但腿部受傷的妻子讓鄭蘭慶放開緊拉着她的手。“你不要拉我。”妻子喊道,這也成了妻子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原本以爲妻子能應對,誰知,巨大的風浪再次捲起,船體瞬間“頭尾整個掉了個頭”,人隨之迅速沉入海底。跳入海中的鄭蘭慶在海上漂了近半小時後,幸運地被搜救人員救起。但他的家人,卻永遠離開了他。
鄭蘭慶的隨身物品只有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的是救援人員送來的家人遺物。“這是我外孫女的衣服,我想給她穿,這乒乓球是她喜歡玩的,我想把它放進去,她天天玩這個乒乓球;這個是我女婿的,我想給他穿起來;這個是我女兒的,只留下這點了……鄭蘭慶帶着哭腔訴說,字字戳心。
懇求你們找到他
來自廣東肇慶的五名高三畢業生,滿懷興奮地踏上了去泰國的畢業旅行。五個男孩搭着肩膀站在船頭,面向美麗的安達曼海,憧憬着大學生活之時,不曾想危險正朝着他們慢慢逼近……
當大浪將幾個男孩衝散,再相聚時已是在普吉的醫院裏,只剩下了4個人,18歲的周宇燊失蹤,生死未卜。想着尚未找到的同伴,林宏政失聲痛哭;何彬涇大腿和手臂都裂開了,苦等了4個小時後,醫生纔給他縫了針,做了包紮;受傷的趙文傑精疲力盡,觸目驚心的一幕就像是噩夢一般揮之不去。直至他們離開醫院時,周宇燊依舊沒有消息,生還希望渺茫。男孩們忍不住痛哭:“我懇求你們想方設法找到他!”
志願者:我會陪在你身邊
“我們都理解你的心情,我們會陪在你身邊。”泰國華人葉常青是普吉府紅十字會的一名志願者,她半蹲着,緊緊握住一位遇難者家屬的手,爲他加油打氣。面對啜泣不止的家屬,葉常青並未勸阻他不要哭,而是輕拍着他的後背,用一個溫暖的擁抱寬慰家屬萬分悲痛的心情。
“我是讀心理學的,這位先生一家四口遇難,這樣的悲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我會讓他哭,哭出來他心裏會好受一些。對遇難者家屬來說,現在志願者都還在陪伴着他們,等到他們回國之後,一個人坐在家裏的時候,纔是最悲痛的。”葉常青說,在悲痛之後,如何幫助遇難者家屬恢復生活的信心,是她工作的重點,也是難點。
經歷了這次海難的黃俊雄成功獲救了,但和他一同乘船的親姐姐卻永遠地離開了他。黃俊雄一度情緒崩潰,陷入了極度悲傷和抑鬱之中,陪伴他的志願者們也一籌莫展。
“我有心理諮詢師證,讓我來試試吧。”來自浙江的黃女士以遊客身份來到普吉,她毛遂自薦成了安撫黃俊雄的志願者。“我和兩個同事一起,分別帶着自己的孩子來普吉島遊玩,5號發生事故之後,第二天一早我就加入了志願者工作。”黃女士將自己的女兒交給兩位同事照顧,自己投入了非常緊張忙碌的志願者工作。
67歲的周新民是土生土長的普吉當地人,可以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家就住在哇齊拉醫院附近的他,在事故發生後不久就來到醫院,爲倖存者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誰有需要就來找我,翻譯、諮詢都可以,我也幫助其他的志願者們送水送盒飯。”事發以來,周新民一直坐在急救中心門口,胸前掛着中文翻譯的牌子,看誰需要幫助就上去幫忙。他說,自己年紀大,經歷的事情比年輕人多,說上幾句寬心的話,他們更能聽進去。
泰國內政部防災減災司的工作人員告訴《生命時報》記者,中泰志願者團隊做了很多工作,“僅僅在我們這裏註冊的志願者就超過了1000多人。潛水員、翻譯、醫生……志願者擔負的工作太多了。”
泰國是最受中國人歡迎的旅遊目的地之一。泰國旅遊業比較發達,但嚴重的事故也讓人們再次將目光投向旅遊安全隱患。
中國駐宋卡總領事館發佈的2018版《中國公民赴泰南安全旅遊手冊》顯示,中國遊客在泰南地區交通和溺水事故頻發。2017年,235名中國遊客在泰南地區發生交通事故,其中8人死亡;49名中國遊客因涉水事故死亡。
11日,中國駐宋卡總領事館再次提醒中國公民近期赴泰國普吉、攀牙、甲米海島遊注意安全。消息稱,根據當地氣象部門發佈的消息,由於西南季風盛行,近日,安達曼海和泰國灣海面將有2米至4米巨浪,並可能引發洪災。目前仍有大批中國遊客赴上述地區乘船出海或參與浮潛等高危項目。總領館提醒中國公民近期謹慎前往安達曼海域海島遊,在每年5月至10月初的季風季節,切勿冒險參與下海游泳浮潛或乘船出海等涉水項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