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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南省人民醫院見識逼真“心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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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過正在熱播的醫療劇《心術》嗎?你熟悉劇中的醫生、護士和患者嗎?讓我帶你走進河南省人民醫院手術室,去見識一下與《心術》中相似卻更逼真的場景,去認識一些與《心術》中相似卻更親近的人們。

在河南省人民醫院見識逼真“心術”(上)

“手術中”三個紅字驀地彈亮,紅外線感應門徐徐關閉,白色長廊一片寂靜。

這是河南省人民醫院的主手術區。

一號病房大樓裏,在二樓手術輔助區更鞋,換洗手衣,戴消毒帽和口罩;再上三樓二次更鞋,來到手術第一線,這時我才明白手術室,它的概念絕不止於一張張手術檯,圍繞它的,支撐它的,是一個龐大的外科團隊,是一片浩瀚的醫學海洋。

在河南省人民醫院(以下簡稱“省醫”),手術科室已佔了半壁江山。其中最大的是外科臨牀醫學部(簡稱大外科),它包括了普通外科、神經外科、心臟外科、肝膽外科、麻醉科、重症醫學科(ICU)、骨科、胸部外科、胸瘤診療中心、腹腔鏡診療中心、血管瘤(畸形)診療中心、器官移植中心、乳腺甲狀腺外科、介入科、微創外科、泌尿外科、整形外科……在主手術區之外,還另有一些功能性手術間。

手術室是一所醫院的心臟部位,手術刀是醫學的一個標誌象徵。創刊已189年的世界臨牀醫學權威雜誌,就以外科手術刀“柳葉刀”命名。無影燈下,柳葉刀上,就是一道死亡前線、一道科學前沿、一場血肉廝殺、一場生命鏖戰!

正在一個“醫”字激起洶涌狂瀾之時,我趟入這片深水,走進了一個日常狀態的手術室,走近了一羣真實狀態的白衣人。

“井噴”與“瓶頸”

春節剛過,來上班的護士小周吃了一驚:見過人多,沒見過人這麼多!

這個已有108年曆史的老醫院裏,高大漂亮的現代建築羣早已破殼而出,病房大樓、門診醫技大樓、科研大樓相繼矗立,但與飛速上漲的就診人數相比,總是難以打個平手。瞧眼前這人頭攢動的陣勢,又是一場“井噴”!

醫院大門口黑壓壓的,門診自動扶梯上滿當當的,候診區裏大多是外地患者和農民患者,遠道求醫的人潮還在從四面八方涌來。

特別是一號病房大樓,坐電梯就像打仗一樣,常常要喊着號子往裏擠,7部電梯日載乘客達5萬人次!

又據媒體報道,“省醫”周邊大街小巷擁堵難行,全省各地牌照的車輛聚集於此,車輛多與車位少的矛盾異常突出……

“這是新農合政策的效應,也是醫改轉型期的窘況。”

大外科主任兼肝膽外科主任薛煥洲,大外科黨總支書記兼麻醉科主任孟凡民,這一對老搭檔深深感到,醫院就是社會的一個風向標。

新農合正在讓廣大農村人口享受到醫療衛生的基本權利,參合農民已達7965萬人的河南,2012年又是“利好一籮筐”,個人負擔部分更少,報銷比例最高可達90%,報銷封頂線提至15萬元,住院一次性花費超過10萬元可報銷90%這些政策成了助長“井噴”的巨大推手。

同時,醫改這一涉及政府與市場、公平與效率、需方與供方、醫生與患者、改革與投入的世界性難題,如今啃到了公立醫院改革這塊“硬骨頭”,城鄉醫療資源佈局亟待優化,基層患者的流向仍在朝着省級以上醫院畸形壅積……而“省醫”的主攻方向是大病、危重病、疑難病,又是培訓全省縣級醫院骨幹醫(護)師基地,自然成了基層醫院治不了的病人的優先選擇這種現狀也成了助長“井噴”的必然原因。

而“井噴”背後,正是全國2011年門診量達62.7億人次的國情,正是河南上億人口大省的省情。

來了!來了!想得到最好治療的患者,彷彿開春化凍的溪流,一過完年就帶着沉痾宿疾上路了,求名醫,求名醫院,向省城滾滾而來,向“省醫”滾滾而來。

快點!快點!院長馬保根眺望窗外的工地,又一幅藍圖正在加緊實施,21層的第二病房大樓、18層的高級病房樓已拔地而起,30多個公司2000多名建築工、裝修工日夜奮戰,竣工已進入倒計時。預計6月底投入使用的第二病房大樓,醫療環境、設施、流程均按國際先進和國內一流水準配置,將使全院面貌來個根本性轉變。

最讓外科醫生們興奮的是,新樓將有45個手術間,是現在主手術區的兩倍還多!

可問題是眼下!眼下怎麼辦?

“井噴”與“瓶頸”相逢,新樓完工前的這幾個月,成爲一個非常時期。雖然將來即使有了新樓也不可能悠閒輕鬆,但最嚴峻的考驗已在眼前。全院近4000名醫護人員沒有餘地,沒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戰,因爲一個聲音時時在耳畔迴響

廣大患者爲什麼衝着“省醫”而來?爲什麼等在“省醫”不走?

省委書記盧展工說過:民生連着民心,民生凝聚民力,民生關係發展。省長郭庚茂到“省醫”調研時寄語:“要做衛生系統的旗幟和標杆。”

而“省醫”素有兩大法寶,一是醫院的百年盛譽,一是醫院的“人民”二字。對於“河南省人民醫院”,省衛生廳廳長劉學週一言定位:“你們是河南省帶"人民"二字的最大醫院”;院黨委書記蔡聚雨則詮釋爲“河南省人民的醫院”。

在“仁愛、博學、嚴謹、卓越”的宗旨之下,河南省這個最大的省級綜合性醫院之一,衛生部首批命名的“三級甲等”醫院和全國“百佳”醫院,近年又在全省醫界唯一蟬聯“全國文明單位”,在“羣衆滿意醫院”中拔得頭籌。這裏擁有國家級重點專科4個,省級重點學科15個,省級重點培育學科3個,國際、國家級培訓基地10個,省級診療/質量控制中心45個;669名高級職稱和772名醫學博士、碩士中間,有“衛生科技領軍人才”15人,“中青年科技創新人才”40人,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和省管優秀專家53人……僅在手術科室,就有薛煥洲、孟凡民、張菊新、程兆雲、陳明耀、楊光煜、孫培春、李天曉等衆多名醫雲集,不少科室主任都是全省學科領軍人物。

民求生,以食爲天;民求活,以醫爲天。早春時節的這場“井噴”,不正表達了患者的嚮往嗎?不正證明了醫院的口碑嗎?

這時,我們怎麼能對患者說不?

這時,我們怎麼能將患者拒之門外?

從醫院領導到普通員工,我聽到的這個聲音如此整齊,如此堅定!

與大外科護士長越麗霞、手術室護士長杜書明、心臟外科護士長趙小娟、神經外科護士長許健等座談時,直爽的肝膽外科護士長張穎霞說:“哪個病人來住院,我們能說不收?凡是來省人民醫院的,大都是從市縣醫院轉來的危重疑難病人。中牟那位胰腺破裂的病人,肚子切開敞着,插着管兒,用血墊和繃帶一繃就來了,直接進了手術室。特別是到節假日,基層醫院不收危重病人,這裏病人就更多。儘量收治病人,是我們的任務和義務。爲了解決牀位,除了走廊加牀,還請平診讓急診,動員安全病人出院,連護士站值班的牀鋪和被子都騰出來了。病人無論從哪兒來,我們都要盡心盡力,想方設法讓病人高高興興地走。”

從春節起到採訪時,醫院就診量一天最多達9158人次,比上年同期增加2701人次。在大外科,不得已的加牀常常把病區走廊兩邊都填滿;重症醫學科2月份更是創了紀錄,16張ICU病牀收治病人93例;介入科病房往年元宵節前住不滿,今年一過年就開始加牀,急診比上年同期增長29%……

人滿爲患的壓力,刻不容緩的壓力,大山一般壓向手術室。醫生一天不上手術檯,就如火車晚點,病人越積越多。唯一辦法就是加速週轉,儘快“翻檯”,向醫生護士的身上要時間、要能量,用醫生護士的血肉之軀挺上去、頂上去!

2月28日,院黨委書記蔡聚雨、副書記陳玲娣、副院長陳傳亮到主手術區慰問時,簡直就像到了前線。這個火力最爲猛烈的集結地,一派硝煙瀰漫戰火紛飛,衝鋒、突圍,超常、超前、超時、超限,在與死神賽跑,在與“井噴”賽跑!

“省醫”總牀位近3000張,前三年的手術操作總量是以日均155臺、177臺、209臺持續上升,今年春節後竟陡增至日均252臺,密度之高在全省業內堪稱首屈一指。主手術區更是川流不息,杜書明護士長說:從大年初二就開始排手術了,最多一天達135臺,而去年一天最多95臺。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醫生還一天只做一臺手術,年輕醫生偶爾做兩臺,前輩就會告誡:你有這樣的精力嗎?

胸瘤診療中心主任陳明耀,看了醫療劇《感動生命》,還有熱播的《心術》、《醫者仁心》,醫生普遍都愛看,但他慨嘆:“我們哪有王志文演的大夫那麼清閒喲!”

薛煥洲的身影已定格在了手術臺上,同事們說:“他不是在做手術,就是在去做手術的路上,每天就是做啊做啊做啊做……”

在做過心臟搭橋手術的孟凡民胸前,我看到了一枚“共產黨員”紅色徽章,辦公室那副“不爲良相寧爲良醫”、“天下疾苦肩上職責”的對聯下面,長沙發成了他的“第一張牀”。

手術室小護士周玉潔,趁更衣時趕緊滴幾滴緩解疲勞的眼藥水,順便嚼兩顆紅棗。“從過年上班到現在,一次街也沒逛過,我媽說我真可憐。”

骨科手術間門上,一張告示的空白處,“80後”醫生寥寥數筆勾勒的男女頭像下面,滴落的不知是淚還是汗,旁邊一句吶喊“頂!再頂!”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恆溫22℃,無窗、無塵、無菌,一個極限世界。

手術間裏,麻醉機、心電監護儀、體外循環機、除顫儀、多功能電刀、C型X線透視儀、纖維磨鑽、腦科顯微鏡、腹腔鏡、關節鏡,還有超聲刀、肋間神經冷凍機、噴淋清洗機、超聲清洗機……

操作檯上,卵圓鉗、布巾鉗、持針器、直血管鉗、彎血管鉗、蚊式鉗、組織鉗、鼠齒鉗、刀柄、鑷子、剪刀、拉鉤、吸引器頭、壓腸板、縫針、刀片、紗墊、電刀頭、加大彎……

主手術區的18個空氣層流淨化手術間,各約四五十平方米,每間中央一張手術檯,在向日葵一般低垂的無影燈光下屏聲斂息。

其實,手術室只是一個平臺,涉及團隊有“四方面軍”:一是主刀醫生各帶兩三名助手醫生組成的醫療小組;二是麻醉醫生;三是護士;四是後勤保障部門,包括甦醒室、病理科、器械消毒供應中心、護工、廚師等等……主手術區每天出入的600多人次,又分三種顏色,綠衣人是手術醫生和麻醉醫生,紫衣人是護士,藍衣人是護工。不過,所有面孔都只剩下了帽子和口罩之間的一雙眉眼,一出手術區取下口罩互相反而不認識了,所以,手術室人員的眼神動人是很重要的。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手術醫生都是過客,現在每天有98組醫生,滔滔河流一般按排序輪流來做手術;常駐的麻醉醫生和護士,則長年固守這塊陣地。

緊張繁忙的一天無限循環:7:30~8:00,接首臺病人入手術間;8:00~8:30,護士配合麻醉醫生施行麻醉;8:30~9:00,醫生開始手術;10:30以後,首臺手術陸續結束,接臺一一跟進,進入高峯期;22:00後,各手術間陸續結束手術,最晚的持續至凌晨5點鐘以後……到了手術旺季,手術間普遍連續使用10~15小時,甚至24小時。

而每臺手術都是一場無聲的戰鬥:病人麻醉好了,手術醫生爲他墊好體位以便暴露術野,用碘伏進行皮膚消毒;然後再次出去洗手,回來穿上袍式無菌手術衣,便如一隻綠色“袋鼠”,將防止污染的雙手揣進胸前兜裏。護士抓住無影燈柄調好燈光角度,清點手術器械。醫生們互相幫着“轉衣服”,拉起全包圍式手術衣的大襟,繞身半圈在背後繫好。這時,才鋪開一大幅綠色無菌手術巾,遮蓋病人全身,只從中間洞口露出手術部位,戴上乳白色無菌橡膠手套,主刀醫生劃開第一刀……

手術檯不是製造產品的流水線,手術沒有ISO國際質量管理標準,卻每一臺都人命關天,而且這裏多是大病、重病、疑難病、併發症、合併症,未知因素多,突發狀況多。最大最可怕的手術意外是心臟驟停、大出血休克、肺栓塞、瀰漫性血管內凝血、麻醉藥過敏等等,一陣颶風襲來,每例都難搶救。

所以手術室團隊的特點是,高難度、高強度、高風險、高負荷,高度協調,集體智慧,各司其職,缺一不可,要求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

在基層有些醫院,手術室是最牛的,護士可以對手術醫生說風涼話。這在“省醫”絕對不可想象。泱泱百年早已形成一條鐵律:病人手術的安全成功高於一切。爲了這個共同目標,各個崗位上都是一枚枚自覺的棋子,鐵打的營盤成了一副鐵打的棋盤:

麻醉醫生,永遠只是病人眼中一個朦朧面影,但“主刀醫生管的是病,麻醉醫生管的是命”,整個手術過程中獨立負責維持病人生命體徵的是麻醉醫生,所以手術有大小,麻醉無大小。

孟凡民從河南醫學院1977級畢業時,“省醫”麻醉專業還一片荒蕪,文革期間認爲麻醉不重要,全部改由護士施行麻醉,他是被領導硬留在麻醉科的第一個本科生,從此堅守這個默默無聞的專業。如今,已當了8年省醫學會麻醉分會主委的孟凡民,不僅帶動“省醫”麻醉團隊揚眉吐氣,也推動我省麻醉學科的地位從全國末尾升至中上等。

“別人不敢麻,孟主任他敢麻。”同行公認,這位著名麻醉專家的腰麻技術,堪稱一絕。

孟凡民給我畫出一個腰部脊椎穿刺的橫斷面:針頭在肌膚之下盲穿,穿過椎骨和周圍韌帶,裏面是硬脊膜,往它們之間不足一毫米的硬膜外腔注藥,就是硬膜外麻醉;再往裏面依次是蛛網膜、軟脊膜裹着脊髓,往蛛網膜和軟脊膜之間腔隙注藥,就是蛛網膜下腔麻醉。這種神經阻滯的局麻方式,在目前手術中約佔30%。最怕的是針頭誤入脊髓,給藥又多,一下子就到腦子了,10秒之內病人心臟、呼吸、神智全部驟停。而孟凡民所達到的腰麻最佳境界,是手術做完的同時病人甦醒……所以他說,麻醉醫生既要懂手術,也要懂藥理、生理、病理、解剖等等,成爲“外科系統的內科醫生”。

從事麻醉30餘年的內鏡中心副主任趙素貞,4年前,當“省醫”打造被國際專家稱爲世界一流的全國最大內鏡中心時,她是隻身赴任的唯一麻醉醫生。如今,這位省醫學會麻醉分會日間麻醉學組組長,帶領內鏡中心的麻醉醫生們,爲介入微創手術的麻醉走出一條新路,並讓患者享受安眠一般的輕鬆診療,去年無痛麻醉已達2萬例,近期月均近3000例,數量逐年大幅遞增。

麻醉的終端是在甦醒室。病人下了手術檯,不出手術區,先用擔架車推到這裏監護甦醒。一些還沒有自主呼吸的病人,就帶着呼吸器在這裏維持,一般個把小時,最長三四個小時,醒透才能拔去嘴裏插的管子。這時相當於飛機着陸接地的那一瞬,不能硬拔,在病人配合的最好狀態下拔管後,還要防止他們昏睡窒息。所以一排擔架車中間,不斷傳來呼喚病人的親切聲音:“聽話,來,呼吸!睜開眼睛!好,再觀察幾分鐘,咱就回病房了,啊!……”

手術室護士,讓我想起“提燈女神”南丁格爾那盞霧中的風燈。“省醫”老護理部主任孔芙蓉1997年榮獲國際第36屆“南丁格爾獎”,至今河南尚無後繼。

醫院護理部主任宋葆雲介紹,“省醫”護理學科已有百年優良傳統,2010年又入選國家臨牀護理重點專科,是全省護理界的一面旗幟。全院85個病區護理隊伍近2000人,各級臨牀護士長120人,護理力量已成了醫院這一駕馬車飛馳的雙輪。而鑑於護理的重要作用,當今國外已出現一種趨勢,因爲醫生職業是流動的,而護士始終是離患者最近的人,所以把醫院交由護士來管理。

主手術區現有護士102人,其中男護士7人,30歲以下佔65%,招聘護士佔80%。醫院護理部副主任山慈明兼任總護士長,還有杜書明、支慧、孫靜、尹紅梅4名護士長。這個紫衣團隊高效有序的配合服務,贏得了手術醫生的尊重和稱讚。

每臺手術2名護士,器械護士獨當一面,巡迴護士輔助配合。

我見到的器械護士白書娟,24歲,剛來一年。沉默而緊張的她,在器械臺上雙手一刻不停地傳遞收回,遞刀,遞拉鉤,遞止血鉗,用持針器穿針引線,送上生理鹽水浸後擰乾的紗墊,擦拭刀鉗上的血跡……

器械護士的職責,第一是配合手術醫生,同步思維甚至超前思維,及時準確地供應傳遞工具物品;第二是清點回收。手術不同,器械物品也不一樣,但都多達幾十種上百件,大到一把把用於骨頭手術的大錘大鉗,小到一彎彎眼睫毛似的縫合心腦血管的無損傷針線。每次手術至少嚴格清點三遍,包括搌過血跡的紗墊、比手指甲蓋還小的蘸血腦棉,甚至剪下的線頭,確認全部收回後,手術醫生才能關閉病人體腔。

青春年少的紫衣護士,天天從早到晚封閉在手術室裏,會像醫療劇《心術》戲謔的那樣發生漸變:紅蘋果青蘋果黃蘋果爛香蕉?可我看到的那張2012春節護士大合影上,一張張容顏多麼靚麗,一雙雙笑眼多麼明媚!

病理檢驗與CT、核磁共振等影像學檢查不同,因準確率而成爲最後依據的“金標準”。病人活體取樣以後,冰凍切片快速診斷刻不容緩,主刀醫生等在手術檯上,半小時內就要結果以確定下步手術。而一例前列腺汽化切割手術70多塊燒焦破碎的切片,從其中2塊上找出了癌細胞,病理科主任孔令非強調的是職業的冷靜。他將我引入顯微鏡下另一個世界:優美和諧的是健康細胞,猙獰混亂的是癌魔,還可看到蛋白、DNA等生物學行爲。80%圖景都如湖水一般清澈,但例外也不少,疾病不按教科書生長,良性與惡性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病理醫生必須分清“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現有6名博士、15名碩士的病理檢驗團隊,嚴格實行三級把關和疑難病例集體討論,至今已保持20年無差錯,無一例醫療糾紛。

器械消毒供應中心是全國“巾幗文明崗”。2003年12月,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吳儀,由時任省委書記李克強陪同前來視察時,穿上白大褂,走進高溫潮溼的消毒供應室,向一線人員作揖致謝。這裏的39名工作人員,消毒合格率必須達到100%,以防引發院內感染。

在手術室遇見的擔架員劉金保,40歲,從南陽來打工11年了。五六個擔架員一天接送上百臺手術病人,每天忙到很晚下班,但他喜歡這份工作。他說:幹習慣了,舒心,跟大夫一樣吃盒飯,跟護士們像一家人,在這裏有歸宿感,我的服務也代表醫院形象,我是“省醫”人嘛。

刀鋒上的行走

救護車向醫院飛馳,擔架車向手術區疾行,醫生向手術間奔跑……旋風呼嘯戛然而止,大門緊閉背後的世界,靜得神祕莫測,靜得幽深瘮人。

採訪前一度擔心自己會暈的我,可以告訴人們,裏面不像你以爲的血流成河,大部分手術出血並不多;但也告訴人們,裏面常常超出你的想象,千鈞一髮,驚心動魄。

醫療劇《心術》的故事主場神經外科,管的可不是人們平時所說的“神經病”,它其實是管人體生理活動指揮中樞顱腦、脊髓的腦外科。我在“省醫”看到的這一臺側腦室海綿狀血管網織細胞瘤手術,主刀的神經外科主任史錫文,還有一助慄超躍、二助王玉社,好似《心術》中的大師兄劉晨曦、二師兄霍思邈和新人醫生小鄭。兩鬢霜白的史錫文說:“神經外科醫生成熟期在50歲左右,我目前正值青春期,正吃青春飯呢”;慄超躍卻只承認自己與霍思邈“神似”,他說手術室是嚴肅的地方,哪能嘻嘻哈哈就把手術做了,而且醫生與VIP病人女兒談戀愛,“省醫”這麼多年有嗎?……手術檯上,俯臥的這位30歲滑縣農民,左頂枕一塊顱骨已用銑刀切割下來,史錫文面對放大4—10倍的腦科顯微鏡,沿後腦縱裂扒開一個僅寬1.5釐米、深6釐米的縫隙,從裏面吸出30多毫升囊腫積液,又把一粒葡萄皮似的結節切了下來。

顱內手術風險尤其大,要求極爲精準,他做過難度最大的手術是眼動脈段動脈瘤、顱底腫瘤等切除。腦科手術一般操作面積僅1平方釐米左右,器械如剪刀、吸引器,還有兩尖相觸通電凝固出血點的雙極鑷子等,都很細巧鋒利,醫生手不能抖,稍一誤傷就易引發偏癱、失語等,手術緊要環節常常屏住呼吸,直到做完才換一口氣……這一例手術雖不算太大,但瘤子一拿掉,矢狀竇涌出血來,而豆腐腦似的腦子上是無法縫合的,止血要靠雙極燒,或用人體可吸收的明膠海綿填壓。推開顯微鏡,打開無影燈,史錫文完成了關鍵步驟,留下2名助手醫生,爲缺損的硬腦膜縫上了一塊人工補片的白色“補丁”,並將切下的那塊顱骨用3枚顱骨鎖重新關閉,最後縫合頭皮。利索的手術剛剛結束,病人的身體就拱動起來,很快恢復了自主呼吸,進甦醒室不久,竟張嘴說口渴……

48歲的心臟外科主任程兆雲,俯視着一顆活生生的鮮紅心臟,在只有兩根普通牙籤粗細的冠狀動脈上,用最細的進口8~0縫線進行高難度縫合。這是當今沒幾個大夫敢用的“高手縫線”,可使搭橋血管吻合更精確,暢通更久遠,爲此他還寫了科普讀物《8~0的故事》。醫學前沿不斷推進,這個創新者也隨之一步步躍起“跨欄”:36歲時,從澳大利亞學成歸國的他,獨立完成了全省首例心臟冠狀動脈搭橋術,被譽爲“河南第一人”;2011年,他探索的手術改良避免了常見致命併發症“心包填塞”,被公認爲標誌性的原創成果,獲省衛生廳醫學科技一等獎,並準備申請專利;近期,他又以一天5臺冠脈搭橋術衝全國紀錄,其中一例冠脈3根搭橋術僅用37分鐘;目前,他還在積極推行全動脈化,即所有搭橋血管都用動脈不用靜脈……全動脈化手術,因時間長、難度高、風險大,大夫又難以額外獲利,國際醫師大會數據顯示,在一年搭橋300萬臺的美國,全動脈化比例僅佔4.1%;但對搭橋病人來說,全動脈化手術的遠期通暢率更高。

如今,“省醫”的全動脈化搭橋術已居全國學術前沿,冠脈搭橋術已佔全省總量85%以上。程兆雲每做一例冠脈搭橋,就手繪一幅簡圖,現已累積1500頁。他說,前美國總統克林頓做心臟手術用啥咱用啥,技術成熟了,遠期效果好,做一個好一個。他作爲中國迄今唯一的獲獎者,前年捧回了澳大利亞皇家醫師學院授予的“國際外科醫師獎”,今年又獲中國醫師協會頒發的5個“金刀獎”之一。

肝膽外科主任醫師王亞東的那個急診手術,鮮血場面還是讓我虛汗淋淋了。事隔一天半後,我去看望了肝膽病區3牀這位病人小邊,一個高大英俊的小夥子,臉色白裏透紅,起坐自如,壓根不知自己怎麼過的“鬼門關”。他早上騎電動車撞傷,下午來看急診,疑似脾臟破裂。“麻好了!”王亞東一刀斜劃開了肚皮,手伸進刀口,滿腔積血冒涌出來,拈出大塊凝血,白手套整個變成了紅手套,鮮血蹭到了器械護士的手套上。大出血約1500毫升,巡迴護士緊急取來血漿,與麻醉醫生覈對輸血。王亞東在脾臟上尋找出血點,病人的胃在鼓脹,用大拉鉤扒出大網膜和腸子,檢查動脈靜脈集中的脾蒂,終於斷定,脾臟沒有破裂,破裂的是像摺扇扇骨一樣的腸繫膜動脈,於是緊急施行縫合手術,小邊轉危爲安……

我靜靜地走過18個手術間:心臟外科副主任馮德廣,正在做二尖瓣置換加心房纖顫射頻消融術,暴露的一顆心臟在吃力而有規律地跳動;神經外科副主任醫師李永明,掀開小病人的前額蓋骨,正在切除寄生於左額葉的一個畸胎;普通外科主任醫師鮑學斌,正在做股~膕動脈人工血管旁路術,從右腿血管阻斷處旁邊另接一根直徑7毫米、長40釐米的人造血管;微創外科主任醫師張超正在腹腔鏡下做直腸癌根治術;婦產科主任醫師凌簫鳴正在腹腔鏡下做子宮肌瘤挖除術;骨科主任醫師高延徵正在從後頸做頸椎椎管狹窄手術……

搶救!搶救!只有到了這手術一線才真正明白它的緊迫和威嚴,人類正在藉助一雙雙外科醫生之手,“把壞的往好裏治,把死的往活里拉”。一次搶救是手術病人的命運,千萬次搶救就是手術醫生的命運,他們時刻在搶,永遠在救,將身心擰在了一根緊繃的生命之弦上,再也不能鬆開,再也不能放棄。

尤其令我驚訝的是,第一流的手術醫生,一雙手竟能同時發起幾路進攻!

薛煥洲被譽爲“河南第一刀”。布~加氏綜合徵是河南、山東高發的地方病,他爲病人做的一例下腔靜脈與右心房之間人工血管轉流手術,用直徑18毫米、長40釐米的人造血管,在心臟與腹部血管之間架起巨型橋樑,至今膾炙人口。人體的肝、膽、胰、脾,成了這位53歲專家的智慧迷宮,越疑難越沉醉,他還在從基因上探究布~加氏綜合徵的病因,並與泌尿、胃腸等專科實現跨界合作。

約談終因手術多而作罷,我便趁他9點鐘進手術室之前,到病房和門診跟蹤採訪,一路上親睹了一位名醫帶起的病人潮汐。他無處不在被病人圍追堵截,無時不在與病人問答病情,即使進了手術室也有“術間門診”……門診部裏,他爲20多位掛號病人看病中途,手機又響了,他回答助手醫生:“你們先開着。”這天,他一個人同時帶3個醫療小組共8名助手醫生,在肝膽外科和另一科室的3臺手術之間穿梭。爲了加快手術效率,爲了多讓團隊上手,他“不管兩頭,只管中間”,每臺手術最難、最險、最精微、最重要的核心步驟親自動手。一年1000多臺手術的高產,就是這樣累疊起來的。

我看到的這臺手術,在他只是小手術,對病人卻是一次生命審判,要確定膽囊結石加膽管狹窄究竟是炎症還是腫瘤。當助手醫生打開腹腔暴露好了膽囊,他大步走了進來,也帶來了一團令人屏息的氣場。手術部位比較深,他喜歡站在木製矮腳踏上,整個過程基本不說話,周圍氣氛凝重,只聽見器械輕輕磕碰的聲音。護士長悄悄告訴我:“薛主任做手術一個廢動作都沒有,步驟清晰,分離清楚。”電刀將膽囊切下來了,如細長的茄子放入金屬標本碗。S鉤已將臟器拉開,他的手整個沒入腹中,憑着指尖上的感覺探查膽管。嚴重狹窄發黃的膽道用探子捅擴開來,抽取膽汁送病理科檢驗。他一邊脫手術衣一邊下結論:“排除腫瘤。”在場的人雖與病人素不相識,也都鬆了口氣。他轉身又去了另一手術間,那是一臺手術後膽管狹窄的二次手術,動脈靜脈都已粘連得解剖都分不清了,複雜狀況需要他來對付……

歸根結底,手術室的靈魂是主刀醫生。

伸出右手,繭子在大拇指外側、無名指第二節,是被止血鉗、持針器的兩個剪刀環磨的,這是外科醫生的手。

伸出雙手,右手偏大而厚,是被手術的錘鑿鑽鉗練的,這是骨科醫生的手。

國內肺部、食管等手術死亡率普遍低於國外,胸瘤中心主任笑道:“中國外科醫生的手比較小、比較巧,外國人手大。”

手術醫生,一門經驗性醫學的實踐者,他們的稟賦是什麼?他們是由什麼特殊材料製成的人?

俄國的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巴甫洛夫,也是卓越的外科醫生,他傾心的是“手術乾淨利落而且很帥”,“對助手笨手笨腳看不順眼時,自己拿起解剖刀就走上手術檯。三下兩下就完事,正像人們常說的,手術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結束。當週圍的人還以爲剛進行準備工作時,他已脫下了手術用的手套,洗手去了……”

中國泌尿外科專家吳階平卻說:“外科醫生要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而我觀察到的手術醫生,藏火山於冰川之下,含緊迫於平淡之內,寓灑脫於刻板之中,雖然,手術刀不是萬能的,永遠不能達到極致,死亡不能歸零,但是,如工匠一樣專注,如繡娘一樣細膩,冷靜理智,嚴謹精確,恪守醫學的莊嚴,提升專業的自尊,以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總之,他們是由柳葉刀一樣的剛硬材料製成的人。一輩子握着柳葉刀,也被柳葉刀握了一輩子,人刀合一,他們本身就已成了刀鋒,直抵死亡。(王鋼陳召起許曉波田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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