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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癌症街:數百患者及家屬常年租住 多來自農村

來源:樂哈養生館    閱讀: 750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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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在這條短短500米的街上,絕望和希望誰能打得過誰。

長沙癌症街:數百患者及家屬常年租住 多來自農村

距繁華的五一廣場6公里,距寧靜的嶽麓書院7公里,距優美的橘子洲頭9公里—嘉桐街蝸居於長沙市的西北一角,不繁華,不寧靜,也不優美。

它與湖南省腫瘤醫院僅有一牆之隔,這使得它離“死亡”很近。爲了治病,數百名患者和家屬常年在街上租住、流動,有人叫它“癌症一條街”。

同樣是這個原因,使得它又充滿生機。在五六米寬的路兩旁,綿延着好幾十家商鋪,包括旅店、餐館、超市、果蔬攤、美髮店和通信服務網點……凡是生活所需,不用走出街道便能購得。頭戴假髮或提着尿袋的病人慢步穿梭其間,和店家討價還價,與尋常鬧市無異。

初夏午後,一位水產店女老闆正熟練地剖淨黃鱔,裝進小塑料袋,遞給旁邊等候的老漢。案板上的電風扇發出嗡鳴,轟走蚊蠅。

“讓她吃好一點。”老漢接過黃鱔,眯着眼睛、蘸着唾沫數出幾張一元、五元的票子。枯瘦的妻子站在他身後的背陰裏,戴着一頂碎花白帽,露出光光的額頭和後頸。

“我們也掙不了幾個錢,全當做善事了。”女老闆看着夫婦倆的背影說。隔壁擺攤的裁縫湊過來,補了一句:“只要住到這裏來的,說明還想活!”

日復一日,病人們把嘉桐街當成“家”,也當成“戰場”。他們在這裏吃飽睡好,再迎向醫院的儀器針頭。

有的人最終沒有走出醫院,街道一頭一尾,哀悼的鞭炮有時會在白天燃放。但更重要的則是嘉桐街的炊煙,它在一日三餐之時升騰,從不間斷。

嘉桐的清晨

早上7點,王雪梅拎着暖水瓶走下旅館樓梯。她探身朝門外望了一眼,嘉桐街已在晨曦中醒來。

果蔬販子的麪包車剛剛發動,噴着灰黑的煙氣,在坑窪不平的路上一顛一簸地駛離,小攤老闆則埋頭碼放着沾了水滴的新鮮蔬菜。早點攤被支到了路上,厚厚的白色水蒸氣不間斷地涌出來,遮住摞得比人還高的包子籠屜。早起勤快的女人已經洗好了衣裳,踮着腳尖往樓外的鐵欄杆上搭晾。

王雪梅知道,明天,她將看不到這樣的光景了。這位58歲的婦女來自湖南衡陽,不久前被診斷出患有宮頸癌。排隊手術的人太多,她不得不在嘉桐街住了整整兩週,終於等到牀位。隔天早晨,她看見的將是醫院走廊,這讓她又怕,又期待。

“左邊住的,右邊住的,全是等牀位的人!”王雪梅的大兒子說。他和弟弟先是陪母親去了衡陽市裏的醫院,都說“治不了”,直到在長沙打工的同鄉告訴他們,省裏的醫院好。

在排隊掛號時,母子三人憑着口音,結識了好幾個衡陽老鄉。有人提到,“出了醫院大門左邊那條路,有房子”。

說的便是嘉桐街。它地處湖南省3家頂級醫院的“包圍”中,緊鄰湖南省腫瘤醫院北大門,東邊是湘雅附三醫院,南邊是湖南省結核病醫院。一堵圍牆隔開腫瘤醫院和這條小街,醫院地勢高,街道地勢低。院牆腳下的一排大樹張開樹冠,一半陰影遮住醫院一塵不染的步道,一半陰影遮住嘉桐街污漬斑斑的水泥路。

年過70的暨登航,退休前是腫瘤醫院腹部外科的醫生。如今,這位老人喜歡在嘉桐街入口無人照管的空地上種些自用的蔬菜。

“這邊是魚塘,那邊是菜地。”暨登航蹲在地裏,一邊剁草料一邊回憶嘉桐街的過去。2000年以前,腫瘤醫院西邊還是“西湖漁場”。漁場改造後,不少原來的居民便把房子租出去,因爲“排個把月都住不進醫院去”,不少人看中了“家庭旅館”的商機。

眼下,嘉桐街已經有了15家旅館。大的有二三十個房間,小的也有十來個,除了春節和炎熱不宜手術的酷暑季節,平時幾乎都是客滿。有的病人在這裏等候手術或其他治療,有的則在幾年間不斷回來、住下,做複查,或是接受放療和化療,療程結束,再回家去。一些手術完成但還沒拆線的病人也會住在這裏—醫院的牀位太緊張了,不得不想出“家庭病房”的點子,人出去住,名字還掛在“住院”,每天到醫院檢查換藥打針即可。

除了旅館,這裏的一切幾乎也都和腫瘤有關:診所、保健品店、假髮鋪……街口還有一個推銷野生靈芝的小販,機動三輪車上堆滿咖啡色傘蓋的菌類,海報上寫着“絕殺癌細胞”。

踏進嘉桐街的人,大多擁有一個大大的塑料袋,裏面是墨色的X光片,每張片子上,都會有陰影盤踞—腦部、胸部、腹部、腿部……大部分病人來自湖南和周邊省份的農村,有人是聽老鄉介紹,找到了嘉桐街,有人則是在醫院附近轉了幾圈後,自己摸進來的。就連醫生也提供這樣的建議:沒牀位就等幾天吧,旁邊那條街能住。

於是,這些老鄉、病友的命運在嘉桐街有了一個交點。

隨着太陽的位置越來越高,房門紛紛打開。有人是單獨走出來的,有人是被攙扶着走出來的。他們慢慢地挪動腳步,朝着醫院的方向行進。

陽光已經鋪滿了嘉桐街,早點鋪開始清洗用畢的碗筷。王雪梅坐在屋裏拾掇行李,過一會兒,她也將在兒子的陪同下,走上那條通往醫院的小道。

街道的上午

“我兩個兒子都上大學啦!”王雪梅逢人便說,“就算小鬼馬上帶我走,也沒有什麼的啦!”說完這句狠話,她烏青塌陷的眼窩裏,一雙眼睛忽然閃出神采。

她真的想過不治病了,就這樣扛到死。但兒子們勸她,“還得看見孫子上大學”,她身上就來了勁兒。在嘉桐街,她身邊那兩個年輕結實、跑前跑後的小夥子,讓她說話都比別人響亮。

每當聽人談論家庭,周玉蘭拉一拉帽檐,默默走開。這位59歲的懷化女人住在王雪梅隔壁的旅館。她育有兩子兩女,都已成家立業,但在嘉桐街,她身邊只有61歲的丈夫。

10點,在夏日陽光中依然裹緊夾襖的周玉蘭倚在旅館牆邊,看王雪梅穿着一襲大紅外套,被兒子一左一右攙扶着離開。

這是嘉桐街一天中最閒散安靜的時刻。病人們都在醫院,新的住客還沒找來。家屬們有的閒聊,有的拆洗被褥衣裳。所有的商鋪都剛剛開始營業,街上靜得只剩下樹葉嘩嘩聲和補鞋匠小錘的叮叮聲。

“住不下去,活不下去……”周玉蘭囁嚅着,連嘴脣都不願張開一點縫隙。因爲錢少,她和丈夫住在旅館半地下的房間。這裏就連夏天都陰冷潮溼。

兩年前,周玉蘭的第二個孫子出生。這位快樂的祖母立即決定,和丈夫離開老家,到兒子打工的東莞幫忙帶孩子。

老兩口不願給孩子增加負擔,便找了一份園林綠化的工作,大部分內容其實就是掃街和清理人畜糞便。在環城大道掃了一年馬路之後,周玉蘭開始咳嗽,越咳越厲害。老闆見狀,聲稱她有肺結核,立即終止合同,讓她結賬離開。

最終的診斷結果,是肺癌。

“抽菸嗎?”醫生問。“不抽。”這位纖弱的農村婦女說。

“喝酒嗎?”醫生又問。“不喝。”她答。

醫生沒有追問,而周玉蘭也沒想過,肺癌會不會和自己的工作性質有關。她根本不想琢磨這個問題,因爲在開胸切肺之後,手術和化療費用已經抽乾了她的家。土地租出去了,房子租出去了,家裏能用電的幾乎都賣了。她每天想的只是,什麼時候死,就不用再花錢了。

在她位於旅館半地下室的“家”中,雜物裝在塑料袋裏,掛滿了牆壁,被褥摸上去幾乎是溼的。一天中,陽光只有午後才能短暫地光臨。整個屋子最顯眼的擺設是牀角並立的兩個白色化肥袋,裝得飽脹,鼓鼓囊囊全是藥,一袋中藥,一袋西藥。

生病之前,周玉蘭愛唱歌,常常在地裏一邊勞作一邊和丈夫對山歌。然而在嘉桐街,沒人聽過她的歌聲。因爲“心情不好”,她再也不唱了。

周玉蘭討厭嘉桐街。她第一次來,理髮店的人勸她,頭髮剪掉賣了吧,反正以後也留不住。她捨不得,可化療一開始,頭髮就一把一把地往下掉。等她再回去想賣頭髮,理髮店的人又不要了,剃髮也漲價了。

“太壞了,壞心眼。”她嘟囔着,眼淚說話間就打溼了整張臉。更讓她難受的是,每從家裏到這條街來一次,就得在路上犯一次“車暈”,走到街口都還在嘔吐。她覺得,自己比所有人境況都差。越差,就越得回來,“到死走不出去”。

但在嘉桐街並非只有絕望。

正當周玉蘭站在陰暗滴水的天井裏沉默哭泣時,同樣來自懷化的阿黃則在同一家旅館的大門口曬太陽、打遊戲。

37歲的她還沒有生育,就被查出患有宮頸癌。手術摘掉了她的子宮,有些病友旁敲側擊地問她:“老公是哪裏人?人品好不好?”她笑嘻嘻地直接回過去:“我是切了,他要走我也不攔着。”

阿黃喜歡嘉桐街,因爲“大家都一樣,多自在”。天晴的午後,她會自己拎着尿袋,在街上溜達,在街口看野花,有空也會看看隔壁湖師大醫學院的操場上,學生們跳操踢球。她寬大的、印滿卡通人物蠟筆小新的睡褲被風吹動,褲腳撲棱棱地飛。

即使是坐在旅館門口的竹凳上打遊戲,阿黃也會認真佩戴金項鍊和金戒指。她的手指在平板電腦屏幕上快速地點點劃劃,一個女戰士裝扮的人物便在遊戲裏飛檐走壁,跋山涉水。

這樣的女性是嘉桐街的一道風景。她們不管貧窮富裕,也不管病情輕重,都絕不疏於吃、打扮和日常種種。有人戴着閃閃發亮的櫻桃紅假髮,有人的帽子邊點綴清秀的花朵。有人愛吃零食,有人愛拉家常。笑,是她們和“街坊鄰里”相處的招牌表情。

“生病了,就不生活了?”阿黃頭也不擡地說。她操控的女戰士剛剛成功飛越一處溝壑,獎勵金幣立即像雨點一樣砸滿屏幕。

正午

“吃飯吃飯!”中午時分,阿黃的丈夫走出來,吆喝着妻子,一手託着大飯盒,一手拎着保溫桶。

這是嘉桐街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之一。差不多從11點,餐館和想自己露兩手的病人家屬們就開始忙活了。

這裏飯館的飯菜很便宜,一般是葷菜8元,素菜三四元。如果吃膩了醫院的病號飯,人們會偶爾想要打個牙祭。飯館多以老闆的家鄉命名,供應湖南本土菜。

每家旅館都提供煤氣和爐竈,但不是每間房的住客都能享受到。所以,這裏還誕生了專門爲病人家屬提供烹飪鍋竈、鏟勺和油鹽醬醋的攤子。自己買好菜,連洗帶炒,半小時只需要3元,比下館子划算。

快到中午,烹炒的油煙開始從嘉桐街的旅館窗口、街邊餐廳和公用竈臺冒出來,灰濛濛的,飄滿整條街,隔不到10米就看不清前路。雞鴨被從籠子裏揪出來,活魚被從水缸裏撈出來,就地宰殺。野貓野狗在人們腿間竄來竄去,尋找下水和剩菜。

在嘉桐街攔腰處一家診所的門前空地,一對小夫妻將七八個竈臺租出去,再擺上幾把大陽傘和塑料桌椅,生意好極了。等着在鍋裏咕嘟的菜,人們會坐下來,講講各自的和聽來的故事。

一位婦女顧不上聽故事。她正認真地守在爐火前,一手拎着筷子,一手扶着微彎的腰。竈上是一個高壓鍋,嘶嘶地噴着白汽。她的後背熱得溼透了,汗水在臉上的溝壑裏亂淌。

“給孩子吃。”十來分鐘過去,她擰滅爐火,把高壓鍋拎起來,浸到洗菜水裏。鍋蓋打開—白的排骨,紅的蘿蔔,吱吱冒油。她19歲的兒子正躺在醫院裏等着媽媽的手藝。不久前,這個大學一年級的小夥子被診斷爲骨癌,大腿骨被拆掉,替換成人工骨頭,一根8萬元起。

這位母親用筷子紮起一小塊蘿蔔放進嘴裏。“燉得好爛!”她滿意地咂巴着嘴。緊接着,她把所有排骨和蘿蔔小心翼翼地倒進一隻飯盒。菜太多,蓋子蓋不上,她用力壓了壓,卻捨不得自己再吃一口。

老闆娘幫她套好袋子,回身感嘆:“這裏有賢妻良母,孝子孝女,五好老公!”她伸出手掌,搖了搖5個油汪汪的手指頭。

當被問及身旁的母親哪裏不舒服時,小奉舔了舔嘴脣,“肌瘤”,他說,又補上一句,“常見病”。

事實上,直到母親進屋後,這個30多歲的漢子纔敢吐露實情,“子宮癌晚期”。他太瞭解母親了,如果她知道自己得了癌,一定會放棄治療。但作爲兒子,他從未想過放棄。“花再多錢也要治,治不好也要試。”他眼睛通紅,像是要哭,又憋住了。幾天來,他哄母親“聽不懂大夫的話,看不懂單據的字”,硬是把病情和費用都瞞住了。

小奉樓上,住着黃仕華和他的妻子。這個49歲的男人兩年前才結束單身。沒多久,妻子被查出宮頸癌。緊接着,岳丈去世,妻子和前夫的兒子又上了大學,他花光了手上的6萬元積蓄,再也承受不住了。

在嘉桐街,黃仕華逢人就掏出低保證明和報銷單據,“想上電視,讓國家給補償”。“我做錯啥了”是他掛在嘴邊的話。在他向人嘮叨着“宮頸癌”的時候,他的妻子總是噙滿淚水,跟在他身後,想拉他的手臂,又被他使勁兒掙開。

“這已經不錯了。”旅館老闆感慨。他指了指對面的旅館,那裏住着一對母女。女兒乳腺癌手術簽字前,丈夫消失了,此後再也沒有出現。幾年來,都是母親陪着她化療、複查、在嘉桐街生活。

“父母對孩子當然這樣,孩子對父母也一樣,但是夫妻就靠不住了,特別是男人,要看那個男人的良心……”說這話的陳鮮嬌,爲了給父親治病,最近幾乎和婆家人鬧翻。

餓着肚子,這個1987年出生的婁底姑娘在嘉桐街一家旅館的二樓小屋裏控訴着丈夫的自私。

樓上有人走過,天花板上的風扇就跟着抖動。她不管不顧地撩起衣服,拿自己的胸口比劃:“說是我爸右肺有癌,在這兒切掉一大塊又說不是癌。我車都賣了,工作也辭了,我老公沒來(醫院)看過一眼,他家從來沒管過……”

其實她連自己的家也回不去了。父女倆的房子不久前在大雨裏塌掉一半,伯伯說地是自家的,不讓再蓋。嘉桐街,便成了陳鮮嬌眼下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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